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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O3:Natsuki_Makita

【静临】Rhapsody in Blue 08

收录于个人古典主义主题同人本《昨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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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3月15日,由于英法的绥靖(慕尼黑协定及祸水东引政策),德国完全占领捷克斯洛伐克全境,时任匈牙利摄政霍尔蒂也出兵占领捷克的卢西亚区。

※此为试阅







周末的时候折原临也依约和静雄来到多瑙河畔,他们租了一条船,诗人惬意地靠在船舷上眯起眼睛,金发男人摇着桨。天气不错,风不算大,太阳时而隐没在云层后面,时而洒下温暖的光线。虽然是周末,但是来划船的人却并不是很多,河面上显得非常空旷。两岸的草滩还没绿起来,一棵棵梧桐树光秃秃地立在岸边。

 

“一般人都会选择在四月或五月来泛舟的吧?”折原临也挑眉。

 

“正常来说确实如此,”金发男人迎上情人的目光微笑道,“不过那时河面上会非常拥堵。”

 

“寸步难行的地步?”

 

“那倒不至于,不过你可以想象一下:你周围五米之内就是另一条船。”

 

“这么说来我倒宁愿现在吹着冷风。”诗人挑了挑唇角说,“此时的景致确实寡淡,实际上却也使人感到亲切,”临也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这和初春的伏尔塔瓦河很像,清冷又美丽,”诗人挽起袖子鞠了一把河水,水流缓缓地从指缝间渗出,料峭的寒意沁润着他的掌心,“却蕴藏着无限生机。”

 

“如你一般。”古董商人说。

 

诗人傲慢地扬起下巴微笑起来,他显然满意于情人适时的恭维,玫瑰色的眼睛里闪着光。

 

“小的时候我也和舞流、九琉璃一起划过船,但是那两个小坏蛋就是不肯老老实实的,”诗人说着露出无奈的表情,“我一个不留神舞流就掉进了河里,那时她才五岁,好在她会游泳,马上就爬回了船里,九琉璃虽然面无表情,还是马上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了。”

 

“好像完全没给你这兄长表现的机会?”

 

“除了吃饭和花钱的时候,她们都想不起我来。”诗人摊了摊手。

 

“小时候是父亲第一次带我来到多瑙河畔,那天刚好是傍晚,两岸华灯璀璨,我几乎一下子就看入迷了,那时我立志当个画家,一定要把这美丽是景色都画下来。”古董商停下来抬首望向天空,一排鸽子正飞过头顶。

 

“结果最终却继承了家业?”

 

“我没有那方面的才能,画色彩的时候我的老师说:‘你的画缺乏生命力,死板得像块儿石头。’”金发男人笑着摇了摇头。

 

“你的老师真是不了解你,”诗人挑起唇角揶揄道,“他是不会想到一个本该死板的德国人偶尔说起话来却像是一个意大利人。”

 

“不过那也是要面对你的时候。”古董商直视着情人的双眼。

 

折原临也近乎微笑起来。

 

 

 

这一天布达佩斯城本应是和无数个昨日一样笼罩在一片压抑的灰色之中,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表面上看布达和佩斯依旧由铁索桥相连,风依旧凛冽,即便是晴空之下人们也都戴着伞、穿着厚厚的风衣,压低着帽檐小心而谨慎地绕过一个个岗哨;失意者依旧瑟缩在墙角,权贵和军官们依旧自由地出入高档消费场所,但无论是哪个阶层的人,都明显处于一种临界点上——平民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希冀着时间能给予他们一个确切的答案,一开始他们还会对这个国家的前途流露出悲天悯人的情绪,时间长了,他们就逐渐麻木,因为无论这个国家前途究竟,菜价不会降下去,面粉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家里,上班的人每天乘坐着有轨电车重复着三点一线的生活,他们本来也不关心政治,每个月依旧领着不多不少的薪水,偶尔去剧院、电影院看看演出或者电影,当剧院的剧目开始不停地重复上映一些老掉牙的剧目时,市民们觉得连看剧的花销也可以省下了,除了咖啡和酒,他们俨然已经渐渐适应了闭目塞听的生活——当局的报纸愿意怎么写就怎么写,反正对他们一成不变的生活并不能产生一些实质性的影响。他们在焦躁中渐渐适应,没这么比这更实际,因为就算你不喜欢,开上街的巡逻车和站岗的哨兵也不会少,至于秘密警察,没抓到他们头上是没人会在意的。是的,一切似乎都与我们的市民无关,他们已经在漫无止境的等待中渐渐冷漠,乃至开始适应这份近乎绝望的压抑了。而高层和军方却陷入了另一种焦虑的漩涡:他们得在两种前途中选择一种。虽然他们其实已经选择了一条极其暧昧的路。但是在情况尚未明朗之前,霍尔蒂等人还无法贸然做出任何真正决定。他们在等,在等一个足以让他们在日渐倾斜的天平两端添加砝码的契机——那位西部的狂人,他还没完全展露他的獠牙,他的意图虽然明显,但胃口仍不得而知。霍尔蒂在焦急的等待着,他手中的砝码已经握得滚烫。

 

而3月15日这一天,左右这个国家命运的天平终于彻底的倾斜了,从清晨的早报漫天飞舞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变得不同了:人们已经难以掩饰那份潜藏在心底的癫狂了,他们接到报纸匆匆一读就把报纸卷扔上了高空,然后像中了什么大奖似的沿街奔跑起来,每一个人都气喘吁吁,他们遇到一个认识的人就拉住对方的胳膊、附在那人耳边分享着刚刚得到的消息,然后被告知者就会睁大双眼做接下来的传递者。这些人有的是普通的上班族,有的是青年学生,有的是商人,有的是出门买菜的妇人——他们就像一群嗡嗡乱飞的蝗虫,霎时把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街上唯一冷漠如斯的只有那些伫立在街头的伟人雕像、站岗放哨的士兵,他们依旧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陷入一种极端的无声的癫狂之中——

 

是的,这个临界点终于来临了。

 

“3月15日,德军开进布拉格,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将接受德国的完全保护,同时德国也会尽力保证斯洛伐克的安全。霍尔蒂宣布军队不日将进驻卢西尼亚,并对之实行有效管辖。”

 

古董商放下报纸揉了揉鼻梁,接着起身关了店门挂上打烊的告示牌。他回到寓所的楼上,折原临也正托着茶杯倚在书房的窗边。听到情人的脚步声,他转过了头。金发男人沉默地把那份报纸递到情人手里,后者把茶杯放在窗台上接过了报纸,眼睛骤然睁大了,苍白的手指用力绞着报纸边缘,瘦削的肩膀重重抖了一下,但很快诗人就恢复了平静。他把报纸放在窗台上,指了指花瓶中枯萎的鸢尾花说:“该换上新的了。”

 

古董商愣了一下,接着点了点头。诗人垂下眼睛端起茶杯,杯中逸出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脸。金发男人走到他身旁抽出那束枯萎的蓝色鸢尾,窗突然开了,风一下子灌进来,枯萎的花瓣、叶片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散落一地,诗人的黑发被吹得凌乱,静雄注意到,诗人托着茶杯的手指在微微颤抖。静雄握着花束的手松了又紧,视线停留在情人绷紧的肩线上,最终沉默地把花扔进了垃圾桶。整个上午他们就在这种突如其来的沉默中度过了,期间古董商上街买了一束花,卖花的老板娘显得神采奕奕,确切说是精神得让人感到可怕,她眨着一双褐色的眼睛问古董商:“要打仗了!您准备好上前线了吗?”她丈夫见状赶忙拉走了她,并略带歉意地向古董商点了点头。静雄走在街上,感受着狂风与寒冷,他没来由地觉得或许这一年布达佩斯的春天永远也不会真正来临了。他竖起衣领,避过一个一头冲过来的少年,接着拐过街角回到古董屋。

 

下午的时候临也一直蜷在客厅的沙发一角,似是沉眠,苍白纤细的小腿从睡袍下摆钻出来,静雄坐在他身旁托着一本书,虽然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翻过页。不一会儿临也坐起身来,他朝情人靠过去,然后把头枕在金发男人肩膀上。诗人带着很重的鼻音道:“带我去地下室。”

 

古董商把书合上,歪过头看向肩上的情人,余光瞥见对方的睫毛闪了闪。他叹了口气握住了情人冰凉的手,“好。”

 

静雄打开地下室的门走在前面,临也跟在他身后。他扭亮了壁灯,临也扶着楼梯扶手一步步向下走。静雄把柜子、匣子一个个打开,连同雕像上盖着的天鹅绒一并撤掉,一件件珍宝在昏黄的灯光下熠熠生辉。折原临也抚摸着那些精美别致的摆设和首饰,在触及到一只水晶鸽子摆件时,诗人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双手托起那只鸽子,仿佛下一刻鸽子就要展翅高飞一般,诗人轻轻地说:“在布拉格广场也有很多鸽子,附近还有卖水晶制品的铺子,我小的时候常常去看,带着九琉璃和舞流……”他突然停住不再说下去,眼里的亮光也一点点消散,末了他把鸽子放回木匣里。金发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者摇了摇头。

 

诗人再次坐到那架洁白的俄式三角钢琴前,苍白纤细的十指抚过一排排琴键,此刻他的眼前一片纷乱:有布拉格宽敞的街道、一排排整齐的红屋顶、繁花盛开的田野、潮水般盘旋不去的鸽群,然后是几个月前的那个夜里,金发男人的目光和话语,重新回到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仿佛一个悠久的梦境,“啪”的一声突然碎裂。诗人甩甩脑袋挺直脊背,抬手开始弹奏,金发男人站在情人身旁闭目倾听:

 

他看到黑夜里一群身着白衣的人从废墟之中走出来,他们步履蹒跚却神情坚毅,每个人手里都托着一截短短的蜡烛。人们在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他们虔诚地跪在地上开始祈祷。飘渺的咏唱循环往复,那是诗人在轻轻地哼唱:

 

“啊,上帝的羔羊,纯洁无瑕,

在十字架上遭受杀戮,

他保持平静和忍耐,

忍受轻蔑与残酷折磨。

你为我们承担了所有罪孽,

否则我们会绝望地死去。

赐予我们怜悯,啊,耶稣!”

 

圣人悲悯的微笑。众人虔诚的祈祷。无数张恸哭的脸。沉默行进的队伍。高举的火把、巨大的十字架、卫士、祭司、长者,拥挤的街头。苦难的民众聚在一处,眼见着圣者被钉死于十字架上,他们听到了福音,却只能为圣者送葬。突然,圣殿的帘幕从上至下裂成两半。大地颤抖,岩石崩摧,墓穴张开,长眠的圣徒们身躯站立,跟随耶稣的复活,他们离开坟墓,进入圣城,出现在众人面前。

 

然后他又听到诗人低低地咏唱道:

 

“我们匍匐在地,

为墓中的你痛哭流泪:

请你安息吧,安息吧!

安息吧,精疲力竭的躯体!

这坟墓和这墓碑

将成为所有灵魂的休憩之地,

将温馨地抚慰

每一颗痛苦的心。

在这里满足地合上双眼,安息。”

 

琴声终止。静雄睁开眼,看到情人低垂着肩膀坐在琴凳上。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马太受难曲》也能以钢琴来表达,仿佛刚随着送葬的队伍归来,此刻他的左胸腔竟隐隐作痛。金发男人走上前从身后环住情人的肩膀,怀里的人在微微颤抖,他亲吻着诗人的脸颊道:“我不会看的。”

 

静雄起身离开,他走上木梯,最后看了一眼情人颓然萧索的背影,然后走出地下室带上了门。一种难以名状地苦痛攫住了他。那并非他能插手的事情,无论是言语抑或是其他,他都无能为力——一直填充在黑白罅隙间的混沌之色终于被抽空了,他在门外,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窥见门内的世界,那是属于诗人的、属于折原临也的,属于他所无法触碰的对方心底最隐秘的泥沼。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点燃,辛辣的味道直冲喉管,却并不能让他悬在半空的心平静下来,接着他顺着门滑坐下来,试图让尼古丁彻底麻醉自己。烟快燃尽的时候身后的门开了,折原临也蹲下来紧紧抱住情人,脑袋抵在金发男人宽阔的脊背上。有什么濡湿了他的背。静雄低头看了一眼环在胸前的一双指节泛白的手,接着伸手握住它们。

 

“我在,一直都在。”静雄轻轻地说。









201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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