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る宇宙

02

现在我总算清楚了我现在的位置，这里是距离首都不算太远的蒙特罗马镇。而我现在正坐在客厅里的一把舒适的扶手椅里看着Shizuo先生蹲在一边的皮箱子前翻找着什么。

“很抱歉Shizuo先生我……”我犹豫着该不该问问他我的飞艇和撞坏了他的仓库还有谷仓的事情。

Shizuo先生金灿灿的头发从敞开的皮箱盖子后面露了出来：“啊？”

“啊是这样的，你看我撞坏了你的仓库还有谷仓，虽然这并非我的本意——”我低着头说到一半就被他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我正在忙，有什么事等下说，啊对了，”他站起身挽了挽袖口，从马裤的口袋里掏出了手帕擦了擦脸，皱着眉问我：“我说你有13号的钳子吗？”

“诶？13号的钳子？……”我慌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想着是否我能帮上什么忙，但下一秒我就意识到匆忙从家里出来的我除了一身晦气和那少得可怜的行李真是什么都没有了。我尴尬地缩了缩脖子又坐回了椅子里，我对我自己除了干坐着什么忙也帮不上的现状感到绝望，啊或许我是除了添乱什么也没能做到。

Shizuo先生抱着手臂看了我一会问：“你是从比加斯特来的？”听到问话我忙点头回答他：“是的先生。”他又一次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穿着棕色马靴的脚轻轻点了点地毯说：“你真该庆幸你能坚持到蒙特罗马才掉下来，阿耳忒弥斯（希腊神话中的幸运女神）一定很欣赏你。”察觉到这其中的揶揄意味但是一想到自己的现状又觉得莽撞的自己说不定真是得了上天的垂青才没在落地的瞬间摔断了脖子。Shizuo先生修长的手臂上挂着一个看上去就不轻的工具袋冲着我摇了摇：“要去看看你的飞艇吗？我要让它活过来，”他说着扬起两道浅色的眉毛扯起个自信的微笑：“不，应该是脱胎换骨。”

“嗯好的！”想到终于能帮上什么我忙不迭地起身点头道。

我随着Shizuo先生来到后院的空地上，Shizuo先生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径直穿过了那片我造成的废墟，他甚至都没瞧一瞧地上被踩的乱七八糟的金黄谷子和麦穗，相反倒是我觉得非常不自在。远远地看到我的轻型艇和Shizuo先生白色的巨大音速艇停在一起，看上去就像巨人脚边趴着一个小矮人般滑稽。小矮人不仅衣着褴褛还身染重病，而白色的巨人看上去霸气十足，仿佛披着圣光的战士。走近了才发现这里位于半山腰上，顺着缓坡可以望到不远的镇子上一派欣欣向荣，高大的黄角树随风摇曳生姿，有些泛黄的叶子发出哗哗的响声，不知名的鸟类从树上飞下来落在巨大的音速艇的外甲板上“咕咕”的叫着，Shizuo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了准备好的谷子撒在了甲板上，那鸟就凑过去头一低一低地啄食起来，有那么两三只还落到了Shizuo先生的肩膀上，它们叽叽喳喳地好像在跟Shizuo先生说着什么，又或者它们只是单纯因了他的到来而欢欣雀跃，Shizuo先生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不过我想他自己一定没注意到就是了。他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鸟儿柔软的羽翼，那鸟儿“咕噜咕噜”地转着灰眼睛，我想它一定也是在内心深处感谢着Shizuo先生的善良慷慨。总之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我觉得这一幕真是美极了。人与自然是那样的和谐，即便没有直接的言语交流，但那一切已经远胜所有，俨然是在传递着生命最原始的真谛。不一会几只鸟就飞了开去，我想说它们伸展翅膀腾空而起的一瞬间可真棒，即便是那样幼小的生命也还是对高空有着无尽的渴求，鸟儿腾空的一瞬间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一股异样坚强的力量，而Shizuo先生则是扬起下巴安静的目送他的伙伴们在天空中翱翔，颈侧拉伸起个优美的弧度。

“好了让我们来看看你这可怜的家伙吧，”Shizuo先生低低的话音将我的视线拉回到我残破不堪的小艇上，可以的话我真不想承认这小艇是我的——哦真是凄惨的一幕，整个石英防风玻璃罩已经完全碎掉了，螺旋桨也整个陷进了甲板里，看样子我那可怜的发动机也未能幸免遇难，当Shizuo先生掀开甲板取出它的时候它已经烧成了一团焦黑难辨其貌了。

“R15型，现在真是很难见到了。”Shizuo先生端起那团焦黑喃喃说着，我惊讶于他是怎么从那团废铁里辨识出来的就问：“Shizuo先生认识这种发动机？”他将那团废铁小心的放到地上，一只手拍着甲板一手轻搭在腰间低头凑近我说：“我说你啊，我既然都说了能让它脱胎换骨你认为我是什么人啊？”我被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盯得脊背紧缩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磕磕巴巴地说：“我想您，或许是个……机械师？”他看了看我的反应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最后他拍着我的肩膀说：“抱歉抱歉你挺像我认识的一个家伙的，哈”他笑着直起身子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不，一点也不像，哈哈。”我莫名其妙地站在那里，完全没法应对Shizuo先生的一系列反应，这时候我该说点么……

“我的确是个机械师，啊也不完全是。”说着Shizuo先生弯腰从工具袋里拿出了一个很大的铁钳，他一点点地把撞得扭曲的机舱固定板拆下来一边说着：“这辆小艇诞生在一个了不起的机械师手中，”当他完全把固定板拆下来时，吸收和运送光粒子的管子就完全露出来了，他盯着那些管子看了一会皱起了眉，看上去十分的不高兴。站在一旁的我紧张地不知道该做什么，看在老天的份上我什么都没做！真希望不是因为我的愚蠢又惹他不高兴了，啊或许这正是原因也说不定。“嗯只可惜有个不爱惜它的主人。”Shizuo先生将额前的碎发拢到了耳后抱着胳膊说，那样子就像是一个父亲看到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打坏了价值连城的古董一样无可奈何。

“真抱歉，我爷爷也是个机械师……他送给我这架小艇之后不久就去世了，”我绞着双手站在他身边，想象着如果爷爷还活着的话看到我把小艇糟蹋成这样也准会露出悲伤的表情，毕竟他们都是视机械如命的人。“我们的镇子小的不得了，也没什么风，当然光粒子也不喜欢光顾那里，总之它一直没派上什么用场呢。”我伸手抚摸着被阳光照得暖暖的仪表盘，仿佛可以触及机械的呼吸。Shizuo先生的金发在阳光里闪闪发光，他安静地修理着被我搞得一团糟的机械，没有搭话，不过他肯这样听我说我已经很开心了。“不过我记得爷爷送给我的时候的第一次试飞，爷爷抱着我坐在驾驶舱内，我们飞得很高，不得不说飞在天上的感觉真是棒极了！太自由了……但是很遗憾没能再一次载着爷爷飞一次，啊抱歉自顾自地说了这么多。”我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在别人工作时啰啰嗦嗦实在太不礼貌了。

“你的爷爷是个伟大的机械师，你该为他感到骄傲，小子。不用去自责。”Shizuo先生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不可思议地我从他的目光中感到了莫大的力量和鼓舞，我大声地回答他：“嗯！我为我的爷爷感到自豪！”Shizuo先生和我都开心地笑起来。

初步修理完我的轻型艇已经是傍晚了，天色暗了下来，Shizuo先生蹲在地上收拾着工具，我在一旁帮忙给零件上油。“Shizuo先生？”我探头叫了他一声，他头也没回应了声：“嗯？”我注视着小艇边那白色的音速艇犹豫了下还是道出了我的疑惑：“Shizuo先生怎么会有这种音速艇的？”他并没有停下手头的伙计，只是淡淡地回答说：“朋友送的。”我想这也许不是我该问的问题，这样轻率地询问的确会让人觉得失礼，我知趣的闭了嘴。秋天的晚上并不温暖，尤其是半山腰的这里更是凉意非常，晚风吹走了一身的汗意让人顿觉清爽。我跟在Shizuo先生的后面走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不远处Shizuo先生的房子在夜色里模糊的轮廊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Shizuo先生非常慷慨地让我留宿了，尽管看上去脾气暴躁实际上却是位很温柔的人呢。他递给我一套干净的睡衣还有一条毛巾叫我到二楼的浴室去洗个澡就进了厨房。于是我抱着睡衣和毛巾踏上了去往二楼的楼梯，木质的楼梯的扶手上雕刻着柔美的紫藤花，我想这房子的女主人一定也是如紫藤花般优美恬静的女士，但转念一想今天一天我都没见到那一位呢，说不定是出了门？不不不Shizuo先生既没给我介绍他的妻子也没说他已婚……哎呀我怎么又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不过到头来除了知道他是个机械师我对他还真是……一无所知。叹了口气甩甩脑袋将这些没用的念头赶出去我忽然觉得有点遗憾，直觉告诉我Shizuo先生可绝不只是个机械师那么简单。他浑身散发的那种淡泊宁静却不失威严的气息都在向我诉说着他一定经历了许多不寻常的经历。它们就在那里，就在什么隐秘的地方静静窥视着时间。来到二楼我发现这里有四个房间，啊Shizuo先生并没告诉我哪一间才是浴室呢。不过想到为了这种事去问他的话绝对会被小看我又打消了念头，我观察着四个房间的门，看起来那扇雕刻着圣比拉尔泉的镶嵌玻璃门一定是浴室了，毕竟其他的都是木门呢。我扭开门走了进去，发现所有洗漱用品都是成对出现的，哦看起来这里真的住着位温柔娴淑的女主人呢。我放好了温水便躺进了圆形的白色大理石浴缸里。啊在大汗淋漓之后好好泡个澡真是太享受太惬意了！不过浴缸真是好大啊……这浴缸大概可以容纳4个人吧。我抬起头四下看着，话说这间浴室还真是设计别致呢，四周都装有柔美贝壳浮雕的半身镜子，整个浴室既不显得浮夸又很有空间感，天花板也是中间凹陷的设计，一盏形状绮丽的玫瑰灯缀饰其中，光线柔和，我不由得打从内心赞叹起女主人的生活格调了，毕竟是和Shizuo先生生活在一起的人呢。正在我陶然于这一切的时候耳畔传来了悠扬的小提琴声，琴声不像是从远处传来的更不像是留声机里放出来的，那琴声仿佛一条多彩的小溪在山间欢快地奔腾着，它流过陡峭的山涧，跃入深潭，接着汇入平坦的河流；它流过茂密的丛林，碧绿的草地，芬芳的花丛；有鱼儿跃出水面，有蝴蝶相伴，有树蛙在歌唱；它流过流过人迹罕至的山野，流过丰收的麦田，流进热闹的城镇。那一个个音符就像擦了翅膀一样翩跹起舞，音色就像百灵鸟的歌喉一样圆润婉转，让你心生向往想与之共舞。我听着多彩的曲子不禁想这一定出自一双灵巧的手，演奏者一定有着一颗充满希望的心……哦等等！这是Shizuo先生的家，这么说来……是女主人？可是为什么一整天都没露面呢？

我按捺不住好奇心草草擦了身子并且动作迅速地穿好了睡衣就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当时我并没有奇怪为何Shizuo先生那般高大的身材却有着合我尺码的睡衣，我当时全然为着那美妙的小提琴演奏心驰神往以致我并没有察觉到个中微妙。果然就是从这二楼传来的琴声！我循着琴声走去，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外我停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感到紧张，我吞了吞唾沫希望能稳住我陡然加快的心跳，一只手握住门把轻轻打开了门。

我仿佛闯入了爱丽丝的仙境。月光透过敞开的格窗撒了进来，将这空荡的房间全部纳入了她温柔甜蜜的清辉里，几近透明的白色纱织窗帘合着夜风翩跹起舞，舞动的裙裾是那般缱绻那般灵动，而一抹清瘦的背影就隐没在窗边那如梦似幻的白色里。我只看得清他的琴弓流连在那泛着柔光的小提琴上，美妙的乐曲兀自流淌着，全然和四周融为一体。我走近了些，可以看清那人清瘦的肩胛骨和形状优美的腕骨了，也在此刻他缓缓转过了身，瘦削却不锋利的脸整个沐浴在圣洁的月光之下，他眯起红宝石般幽暗深邃的双眼冲我微微一笑，接着他扬起琴弓，为他绮丽得不可思议的乐章划上了休止符。

我一定是在做梦。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