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る宇宙

AO3:Natsuki_Makita

【静临】Rhapsody in Blue 11

收录于个人古典主义主题同人本《昨日的世界》

本子进度报告、意向调查请戳【通知】


※此为试阅







对眼前这个深夜访客的突然到来,伦吉林并没有太过吃惊。他打开门半倚在门边,睡眼惺忪地向访客打了个招呼,轻松随意得仿佛这只是一个午后的简单会面。

 

“好久不见。”伦吉林咕哝着,眼神却陡然变得锐利,“深夜来访,我猜你准有要紧事要对我说,上楼来吧。”

 

访客沉默地跟在俄国人的身后,直至他们一同来到了二楼的会客室。伦吉林只点了一盏壁灯,整个室内显得阴森可怖,他们在圆桌旁坐下,伦吉林问他是否需要来壶茶,访客摇摇头拒绝了。

 

“我想这会儿你一定有很多问题要问我,譬如说为何一直不告诉你九琉璃的死讯。”伦吉林说。

 

访客的瞳孔如同针刺般瑟缩了一下,但他几乎马上恢复了平静,手死死按在膝盖上。他开口道:“现在告诉我,我为什么来匈牙利。”访客的视线像一把锐利的匕首,直直射向对面的俄国人。

 

“你本该一直沉睡在美妙的乌托邦里。”伦吉林摇了摇头,宽阔的肩膀塌了下来。他似是很疲倦地向后仰面倒进了软椅里。“那样,至少你可以安稳地活下去。那未尝不是一种幸福,临也。”他说着又微微直起身,将头抵在交握着的双手上,话音透着一丝苦涩,“并不是所有谎言撕裂开来都是真知灼见——不是,绝不是,”俄国人终于抬起头,望向诗人的目光柔和而悲伤,“你明白我说的话吗,临也?”

 

“可我坚持要知道全部真相。”诗人的态度斩钉截铁。

 

“如果你坚持的话,”伦吉林叹了口气,“那并不是会让人高兴或者欣慰的事情。”

 

诗人点了点头。

 

在伦吉林结束了一番冗长的叙述后,诗人发现室内已经微微亮了起来。他想起晨曦也曾透过纱帘照在两个睡在一起的小姑娘的脸蛋上。刚从伪装成诗社的革命阵线委员会联络点回来的自己正好给两个小家伙拉上被子。他还要整理没写完的诗稿、线人刚刚送来的情报,他没有时间去睡觉,但却不感到劳累,三天后他就将带着两个妹妹动身前往匈牙利。他们要去布达佩斯,把这份对于整个欧洲局势都至关重要的文件带给伦吉林。只要到了布达佩斯,他们兄妹三人就暂时安全了,并且,他还会继续为民主与人类的美德继续战斗——他要继续写诗,写很多很多诗,他要让人类的美德继续传承。

 

回味着往昔的诗人哑然失笑,他的旧识正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你还好吗?”俄国人问道。

 

诗人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他想起因叛徒的出卖,他不得不提前动身,那个雨夜里他带着两个妹妹穿行在僻静的小巷里,堪堪避过一伙又一伙的秘密警察,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仿佛近在耳边,两个妹妹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她们不知道兄长身上携带着纳粹企图占领整个欧洲的邪恶企图;她们不知道脚下这片美丽的土地即将被鲸吞蚕食,而这却只是一场更为可怕的浩劫的开端——他望向铁轨的方向,她们即将登上的列车,不仅通向布达佩斯,更通向希望、民主与自由。

 

但是他没能把妹妹带向希望与光明,九琉璃中弹身亡,他也没能抓住舞流伸向他的手。他站在车厢顶上,目眦欲裂却无可奈何。他必须把文件安全送到布达佩斯,至少,不能再让匈牙利成为下一个捷克。

 

原来登上车厢的是自己。

 

诗人闭上眼,感到夹杂着列车的悲鸣与水汽的夜风正在耳畔猎猎作响,合着他碎裂的心跳,一起奔向了遥远而陌生的布达佩斯。他游荡在这座并不属于他的城市里,拖着没有灵魂的躯体跟在伦吉林身后亦步亦趋,直到他在一个寒冷的冬日邂逅了古董商——他金发的情人。

 

命运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想。

 

他用手捂住脸来遮掩禁不住爬上唇边的笑意,接着从软椅里站了起来。伦吉林正讲着丹尼斯的事,看到诗人起身,俄国人停了下来。

 

“临也?”

 

诗人没有应答,他抖了抖衣摆将外套搭在臂弯,礼貌地同旧识道了别接着干脆地走下了楼梯。伦吉林站起来想追上去,可最终还是收回了已然迈出的右脚。

 

“我没想到苏联会放弃捷克!叶戈尔也只是为了给苏联敲响警钟!还有,”俄国人颤抖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室内,“不要怪那个古董商,他没做错什么,他没有。”

 

回应他的是楼下关门的一声闷响。俄国人颓然地坐下来。

 

“而我会见证这个国家倾覆的最后一刻。”他喃喃自语道。

 

 

 

这一天古董商从街上回来,带回了一大束鸢尾花。折原临也依旧在书房里凭窗而立,古董商将花放在桌案上走到情人身旁,后者并未回过头,白瓷一样的侧脸安静淡漠。窗外的蝉声很盛,阳光灿烂,高大的山毛榉正迎风沙沙作响。背街的巷子里突然传来一声狗吠,接着传来一阵粗鲁的咒骂与哭喊声,随着一声急促的枪响,一切又复归平静。风撩起窗纱,诗人的鬓角被吹得凌乱,但他的眼眨也不眨。此刻诗人苍白纤细的身影从光线的囹圄中逃脱出来,他像是无所知觉地转过身,静静地瞧着桌上的蓝色鸢尾。

 

斑驳的光影下花瓣呈现出深浅不一的色泽,水珠从花瓣、花径和叶子上向下滴落,它们溅到干燥的榉木地板上扬起一阵看不见的尘埃。窗外的枪声仍不时响起,诗人在肺腑深处叹了口气,他知道,又会有许多人倒下去,他们激起的尘埃甚至不如从花朵上跌落的水珠,他们倒下去,无声无息。没人会为他们送葬,更不会有人为他们恸哭。他们如蝼蚁一样任人碾压,一个,两个,三个。他们的骸骨堆成一座座森森的堡垒,在无人的夜里,风穿过骨头的裂隙和弹孔,发出一声声悲鸣。鲜花在骨从中绽放,财富自杀戮中溢出。纳粹的铁蹄踏过一条条街道,像是一场无形的瘟疫,从四面八方涌入城市,将自由之火一一熄灭,直至整座城市都臣服于铁十字的淫威之下。

 

古董商揽过情人的肩膀没有说话,他们静静地靠了一会儿。后来他们一同把花插到花瓶里摆到窗台上,诗人凝望着远方眯起眼睛,静雄握住他垂在一旁的手。

 

 

 

8月的时候霍尔蒂政府颁布了更为严格的宵禁和分区巡逻制度,对犹太人居住区的划定又做出了新的规定。但箭十字党的杀戮并没有就此停止,反而愈演愈烈。许许多多的犹太人蜷缩在一块块城中的孤岛上噤若寒蝉,他们被隔离于文明生活之外:他们被迫离开自己温馨的家庭住进这闭塞阴森的囚笼,沐浴在漫无止境的白色恐怖之下;他们不能随意进出书店、剧院,他们不得妨碍城中其他居民的正常生活;而其他居民可以随意地朝犹太社区扔垃圾,小孩子也会用最尖利刻薄的话来咒骂一个素不相识的犹太人。在一个个冷清的夜晚,孤岛中的犹太人像亡灵一样穿行于寂静又有些拥挤的街道里,他们听不到风声和蝉鸣,他们在等待中踟蹰,在踟蹰中渐渐绝望。

 

平和岛静雄在一个无风的日子里给古董屋挂上了永久歇业的牌子,他伫立在门口,久久地望着被电线分割的天空,没有一只鸽子飞过。

 

下午的时候古董商又一次拜会了他的老友、多米尼克大使馆的办事员岸谷新罗。

 

“我打算离开这儿,和临也一起。”古董商靠在沙发里有些疲倦地说。

 

“所以这算是临行前的告别?”办事员耸耸肩把茶杯递给古董商,不冷不热地说,“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我别无他法。”古董商抬眼对上老友的视线,“已经没有时间再让我多加考虑了。”他把头侧向窗外。

 

“噢,这确实是个问题,但是,”办事员波澜不惊地继续说道,“美丽的事物一旦被束缚起来,最终都会枯萎。”

 

古董商回过头,眼里掠过一丝无奈。

 

“但我不能坐视不管,新罗,我不能。”

 

“我们不能左右时局、他人的生死,人类有时就是这样脆弱的生物。”办事员故作深沉地说道,他换了只手支起下巴,“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这是你的决定,静雄,那我会支持你,不遗余力。”

 

“不,你做得已经太多了,我的朋友,”古董商起身拥抱矮了自己一头的办事员,他向来冷静自制的声音竟有些颤抖,“我只是来同你道别的,我想我们暂时不会再见了。”

 

“离别须臾,愿转瞬相遇。”新罗轻轻拍了拍好友的背,“旅途一路顺风。”

 

在回家的路上,古董商又遇到了伦吉林。他正在一家倒闭了的咖啡馆的凉棚下抽烟。

 

“哟,好久不见。”伦吉林朝古董商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古董商也走到凉棚下和俄国人并肩靠在砖墙上。

 

“临也什么都知道了。”

 

“我知道。”

 

“是嘛。”

 

“我就要带他离开这里了。”

 

“哦,这是件好事,是件好事。”

 

“你会一直留在布达佩斯?”

 

“当然,我会留在这里,”俄国人吐了口烟,眯眼望向远处,“我已经没有什么再能做的啦,只剩下见证和纪录,用我这双眼睛。”

 

古董商看向俄国人,后者却始终没流露出任何细微的情绪,就那么看着远处,又好像哪里也没看。

 

“我想我该走了,”古董商起身摘了摘帽子,“再见。”

 

“再见。”俄国人说道,仍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的什么地方。

 

古董商向前走了几步,抬头发现国会大厦的尖顶上立着一只渡鸦。








2015.5.12


评论(8)
热度(34)

© 夢見る宇宙 | Powered by LOFTER